#花滑架空

01.

他像一只鸥鸟倏然掠过洁白的冰面。

舒展、自由，短短几秒间就从广阔场地的一端滑到了另一端，是目光都难以追及的速度。连续的乔克塔步拧身变向，突如其来的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连跳仿佛要飞出挡板，然而落冰偏偏又那么柔软，刀齿与坚冰的磕碰几乎无迹可寻。

观众席上的掌声陡然热烈起来，如梦初醒。

即使是赛季的收官之战，短节目的第一组往往也没有多么精彩，因为选手们会按照先前各项比赛积分倒序登场，奖牌的有力争夺者都在后面。然而眼前这位大不一样，来自圈内知名的微草俱乐部，号称多年一遇的天才，却是首次在青年组的正式比赛中亮相。

并未让冰迷们好奇的期待落空，高英杰的发挥堪称完美：张弛有度的肢体动作，与音乐旋律紧密贴合的步伐，又远又飘的高难跳跃，充分彰显柔韧性的弓身转……两分四十五秒过得太快太快，再一眨眼节目竟然已经结束了，身材纤瘦的黑衣少年正喘着气，认认真真地向四面分别行礼致意。而后他半低着头，匆匆几步到了场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冰刀套。

摄像机镜头的反应十分迅速，及时捕捉到某位眼熟人士在他肩上勉励的一拍。曾经的冰上魔术师，如今微草俱乐部的总教练王杰希，亲自陪弟子候场实属罕见。

“表现很好，继续努力。”

“是！”高英杰小声答应着，加强语气般点了点头。

场下的他实在不习惯成为目光的焦点，坐在等分区时有些无所适从，只能从怀里的玩偶熊那儿获得些安定感。分数打出时他下意识地将它抱紧，随即惊异地睁大了眼——技术分TES将近刷满，总分更是创造了青年组SP的纪录。

安静了一瞬，欢呼与鼓掌再次响彻全场。与选曲《Think of me》的背后故事类似，初登舞台的天才光华绽放、绚烂无匹。

大屏幕上的高英杰双肩一松，笑容里仍然带着几分羞怯。他其实没想过自己会直接空降全锦赛，也没有足够信心能完全驾驭《歌剧魅影》的选段——毕竟那是王杰希最经典的节目，也是“魔术师”这个称号的由来。能进自由滑最后一组就算完成任务，能像小别哥那样上个台子就更好。

然而现在自己似乎真的做到了，真的可以那么接近心目中的标杆。

内向的性格让他无法像别的选手一样奔放地表达喜悦，最终只是稍稍举高了毛绒绒的泰迪熊，攥着它的爪子朝镜头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希望一帆能看到吧，他想。

自少年组以来，他与乔一帆就是最亲近的伙伴。两个人同批进入微草俱乐部的训练营，转成职业班后又被分到同一间宿舍，艺术课程、陆地训练、上冰练习、选拔比赛，几乎从早到晚都和对方呆在一起。

结束了当天的合乐练习，高英杰扶着双膝慢慢地滑向场边，神情有些疲惫。

比他早几分钟离场的乔一帆正在收拾东西，见他来了，习惯成自然地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给。”

“……多谢。”使劲擤了擤冻红的鼻子，高英杰朝他道谢，说话声里带着嗡嗡的鼻音。别看选手们在场上穿得似乎不大畏寒，下冰之后仔细一瞅都是活生生的驯鹿。

乔一帆说没事，弯下腰继续与自己的冰鞋保护条做斗争。担心鞋带松开以至勾到踩到，他每次都小心地把它贴得特别特别紧。

高英杰挨着他坐了下来，边解鞋带边问：”一帆你换了新鞋适应吗？会不会影响跳跃啊？”

”感觉还成，就是脚腕那儿比较硬，得多戴几天护具。“乔一帆说。他总算搞定了保护条脱掉鞋，开始除去刀刃上附着的细碎冰渣。邓复升教练在课上讲过保养冰鞋的方法，防潮防锈是重中之重。

“是吗，那太好啦！”高英杰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换冰鞋的磨合期可长可短，他一直暗自担心好友会因此错过周末的路演。这是休赛期的核心活动之一，俱乐部所有成员都要参加，当然也包括他跟一帆。而且今年的节目编排……要是一帆缺席就太可惜了。

不巧这时候音乐切换，场内短暂地恢复安静，这声欢呼显得颇为突兀，临近的队友望了过来不说，连正在观看其他学生表演的王杰希都微微一侧头。

高英杰窘紅了脸埋低脑袋，装作很专注的样子把冰刀擦了又擦。

身旁的乔一帆沉默片刻伸出手，悄悄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直到下一段乐曲奏响前，两个少年都没再好意思开口说话。

正式演出的日子很快到来，环绕冰场的三层全景看台近乎满座。他们的节目在下半场第一个，承前启后的责任说来不大却不算小，难免有些紧张。

“加油。”“嗯，加油。”

在通道中等待出场信号的两个人彼此鼓着劲，手也轻轻相握了一下。

场内的照明徐徐变暗，观众席不再嘈杂，聚光灯的光束照亮了冰场的角落。

大提琴娓娓奏出《A Time for Us》的旋律，一袭黑衣的高英杰踩着复杂的步伐滑向场地中央，转三接变刃步，小跳后是连续的单足转体难度串，超长距离的捻转步更令人眼花缭乱。短款斗篷随着少年的举手投足飞扬起来，密密点缀其间的银色亮片闪动不定，让他看起来仿佛肩披着一条璀璨星河。

整套直线步跨越了大半个冰面，他在对角线远端骤然停步回身，朝来时的方向伸出手臂——明亮的光柱霎时打在了另一名少年的身上。

乔一帆蹬冰向前，深灰缘边的交领上装衣袖飘飘，犹如踏月而来。轻巧的萨霍夫三周跳接联合旋转，姿势优美到位，每次变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速度也保持得相当理想。

而后高英杰向他迎了过来。

两束追光里，一黑一白的身影对比鲜明、相向而行。

助滑、跃起，3F2T2Lo三连跳的节奏完全一致，轻巧而准确地落在音乐的节拍上。滑出的轨迹却去往了相反的方向，在冰面上划出一组渐行渐远的双曲线。然而即使距离拉开，也没有影响两人的默契，一模一样的舞蹈编排、高度同步的单人转，镜像对称般的表演充满了奇妙的美感。

他们最终同时回到冰场的正中，手牵着手谢了幕。

鲜花与毛绒玩具纷纷落下，对于自家的孩子，俱乐部的冰迷们总是有着许多美好的期待。

这份期待并非毫无理由，当天晚上邓复升就通知他们获得了下赛季代表微草参加青年组赛事的资格，可谓职业道路上的重大飞跃。伴随喜讯到来的还有一个贴有姓名的黑色大塑料袋，鼓鼓囊囊装的全是今天收获的礼物。

”呼，总算到了……“高英杰费劲地把袋子拖进屋。

冰迷们的心意让两人受宠若惊，可体积实在过于庞大，抱也不是背也不是扛也不是，最后只能一前一后呼哧呼哧抬上楼，那画面太美简直像在湮灭什么罪证。

“抓紧时间整理一下吧。”乔一帆对同伙说着，关上了门。

由于种种限制，选手们不可能将收到的礼物全部保留，只能选择一部分作为纪念，其余大多捐赠给幼儿园或者福利机构。面前这座玩偶山他们宿舍肯定没法搁下，也就不得不按照惯例处理了。

”啊……糟糕。”

高英杰正在给一只布偶兔拍照留念，却不小心弄倒了塑料袋，各种毛绒玩具咕噜噜地滚了一地。他赶紧弯腰去捡，忽然注意到了一只别致的泰迪熊——浅棕色的卷毛手感柔软，连帽的黑斗篷十分俏皮，平平的脚爪下蹬着对冰刀，叫人一看就喜欢上了。

“一帆你看。”高英杰献宝似的给好友展示，“这个是不是很可爱？”

”是啊。“乔一帆应声，端详它一会突然忍俊不禁，”再缝一些银色亮片就更像你了。“

高英杰一愣，反应过来也觉得怪好笑的。结果没多会儿就见乔一帆又从袋子里翻出来一只穿冰鞋的熊，和先前的大同小异，略深的毛色配件时髦的白外套，于是冲他眨眨眼：“要不要让袁哥帮忙滚几条灰边？”

乔一帆笑着摇头：”我还是自己来吧，别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两只熊最终被他们乐呵呵地并排放在了桌面上，然而它们的主人并没能像这样并肩站上赛场。

升组在即，当务之急是突破五种三周跳的局限，尽快将三周半跳乃至四周跳编入节目。以目前的形势而论，没有足够的技术难度，只凭执行分和节目构成分，最多只能趁一线选手失误捡捡漏。

而微草的目标却是冠军。

高英杰很快掌握了阿克塞尔三周，四周跳的练习随即提上日程。乔一帆的3A则成了老大难，周数欠缺、起空摔倒，受到心理影响，逐渐连高级三周也变得不稳定起来。连续几次队内测试低分垫底，微草又不缺少出色的适龄选手，与他解约的决定并不意外。

乔一帆离开的那天，B市的天气有些阴沉。

初春似有若无的阳光透不过浅灰色的云层，冷风吹在脸上微微的疼。道旁的积雪还没化尽，混杂着泥土，看上去泥泞不堪。残留着盐渣和碎石的路面，踩上去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并不悦耳，让人有种没来由的心烦。

两个少年低着头，沉默不语地走了一段，乔一帆终于说道：“到这儿就行了，英杰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高英杰抬起脸看着他，抿了抿嘴：“……没事，我陪你等到公车来好了。”

好友的语气颇有几分执拗，乔一帆知道大概是劝不动的，而且他也想一样和英杰再多呆一会，于是勉强地挤出笑容，轻声应道：“嗯。”

这个时间并非交通高峰期，候车亭里没有别的人。他们俩紧挨着坐在冰冷的长条椅上，仍然相对无言。

高英杰先前鼓起勇气问过乔一帆的打算，他只说自己要去一家小俱乐部看看，但当他连忙追问是哪家时，乔一帆却说你肯定没听过，停顿一下，又仿佛想让他放弃一样补充道，业余的。

这个回答成功堵住了高英杰所有的后续问题。

作为花样滑冰界的传统豪门，微草基本只着眼于A级赛事，B级赛则用作热身，其余没有积分的比赛根本不会参加。高英杰没奢望过乔一帆能被同档次的俱乐部接纳，但也从没想过会是一个业余级别的俱乐部。

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家已经问过，被避而不答了，要问你为什么要去业余俱乐部，那跟直接打脸实在没什么两样。

但高英杰还是没有死心，正默默地寻思着如何再次开口，却见远处驶来一辆公共汽车，然后乔一帆站起来，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说：“车好像来了。”

“啊……”高英杰立刻着急起来，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但再不说就真来不及了。他连忙拽住乔一帆的胳膊，生怕他会就此消失似的，特别急切地，简直是不管不顾地问，“一帆你不会放弃吧？不会……再也不滑了吧？”

乔一帆整个愣住了。高英杰目光中透出的情绪让他鼻子有点酸，同时又有些心慌意乱。他下意识地想扭脸避开，手臂却被攥得更紧，是种隔着厚羽绒服也能感到的坚定力度。

他定了定神。关于去向，他确实没法和英杰说得太仔细，但这个问题还是能够回答的。

一改平时的腼腆，高英杰直直地盯着乔一帆，怕会漏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起初的惊讶神色慢慢从对方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安心的表情，而后乔一帆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不会的。”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意思却很明确，“不会放弃的。”

TBC

以下是感觉有没有都不影响阅读的注释

#总分=技术分TES（基础分BV+执行分GOE）+节目构成分PCS

#六种常见跳跃按难度从低至高：后外点冰Toeloop （T）、萨霍夫Salchow （S）、后外结环Loop（Lo）、菲利浦Flip（F）、勾手辣子Lutz （Lz）、阿克塞尔Axel（A），其中A跳要多转半圈。

#各种转体步法什么的不要在意就当是游戏技能好了

#旧坑新填，又名花滑背景下的乔一帆离开微草

#赛制规则技术术语背景知识时间线一切全都不要当真考据